作者:幽谷百合
要是我能用大海碗吃捞面,就着腥油拌的辣子、大疙瘩蒜;要是我唱出几声秦腔或者只是听得懂秦腔的话,读《秦腔》,我会有更强烈的感受。
这次阅读让我觉得有些吃力,因为那个清风街的故事很遥远:“疯子”引生的疯念头,夏家四兄弟和他们子孙之间的琐碎故事,陈星三踅等人承包的事件,是将七里沟淤成地还是换成鱼塘的矛盾,抗税费的“年终风波”等等。
但是,好多的景象我又似曾相识。
比如承包砖厂和鱼塘,不只是在陕西东南的那个小街,在我的故乡也发生过。
比如传统的大家庭会在利益面前土崩瓦解,然后兄弟至亲疏如陌路,这样的事情在我的故乡也屡见不鲜。
比如改革开放后传统的思想和文化受到冲击,当陈星的流行歌曲在清风街比秦腔更受人欢迎时,我的故乡喇叭裤和蝙蝠衫正在考验着老一代人的接受能力。
比如清风街的农贸市场建成的鞭炮声响起时,丁霸槽夏雨的酒楼开业聚成的喧闹中,我的故乡也有了发廊、酒店和宾馆。
比如清风街的翠翠文成他们逃脱清风街奔向省城或更远的地方时,我的故乡也正有大批的年轻人背上行囊开始对外面世界的探寻。
比如清风街连安葬一位老人都凑不齐抬棺材的年轻力壮之人时,我的故乡荒芜得树上的柿子成熟到掉落也无人去采摘了。
………..
贾平凹在后记里说:“树一块碑子,并不是在修一座祠堂,中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强大,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需要活得儒雅,我以清风街的故事为碑了,行将过去的棣花街,故乡啊,从此失去记忆。”
这本书是作者为自己的故乡树的一块碑,因为那个唱着秦腔的乡村真的不存在了,那个有着夏天仁、夏天义、夏天礼和夏天智的“仁义礼智”的乡村最后真的死了,那个期待着子孙能够“庆金、庆玉、庆满、庆堂”的愿望以“瞎瞎”(夏天义的五个儿子)而收尾,村委会在君亭的领导下果真“停”了“君子之风”。
这一块为逝去的故乡所立的碑又不仅仅是为了一条清风街或是棣花街,是为了无数个在时代发展中被城镇化了的乡村、失去了本土灵魂的乡村、荒芜了土地和人心的那些乡村。
白雪是书中最美好的人物,也是秦腔的化身;夏风是清风街最有出息的人,也是最先轻视甚至抛弃秦腔的人。二人的结合必然是悲剧,他们的孩子的怪病是一种没有出路的寓意,他们的离婚也成了必然。而最后,当夏天智这位坚守着秦腔的老人离世,当白雪,这位杰出的继承者沦落为去给别人的红白喜事唱秦腔的乐人时,秦腔的灭亡也就为时不远了。结尾处,作者借引生的目光写:“而我一抬头看见了七里沟口的白雪,阳光是从她背面照过来的,白雪就如同墙上画着的菩萨一样,一圈一圈的光晕在闪。”现实中受着苦难的白雪,精神上圣洁如菩萨,这是发自作者内心的赞美。
读这样的书,如同饮下一口苦酒,让我触碰到很多与我的小生活和“小确幸”不一样的内容,也引发我对身边世界的更多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