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家鹏
中小学教材统编传闻背后,掺杂教材利益争夺与公民教育方向的调整。
中小学教材十年课改正临变局。当年因“简政放权”而下放地方的中小学教科书编写权,恐将在不久后被收归统编,大陆教科书编写格局或将从“审定制”向“国定制”回潮。
文科教材拟统编
7月11日,北京暑热中,各大教材编写机构的主编和负责人嗅到了一丝异样气息。
当日,召开“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材修订工作会议”,副部长刘利民到会部署,特别要求进一步对现行的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材进行修订。然而,会上发放的新课标修订稿却并非全本,语文、历史、德育等三文科新课标修订稿没有纳入其中。对此的解释是,这三科课程标准将另行安排,暂不公布。
此举引发了与会人士与媒体的猜测。一个月后,大陆有媒体在引述众多中小学文科教材编写者的看法,认为语文、历史、德育等中小学文科教材即将回归国家统编。
国家基础教育专家工作委员会委员温儒敏向《凤凰周刊》记者表示,教材统编一事,和相关部门有这个意思,但还在酝酿中。而被外界认为未来将承担统编任务的人民教育出版社(后面简称人教社)对本刊记者表示,统编一事由主管,目前还没有接到的统编命令。
尽管如此,人教社似乎已经开始了筹备。人教社小学语文室主任陈先云回复本刊记者称,目前工作较为忙碌。有地方教材编写机构语文教材编者则告诉本刊记者,7月会后,该社语文教材编写进度已经放缓。
温儒敏透露,新国家课程标准可能9月颁布。而据此编制的新教材,按要求,将自2012年秋季开始使用。有公开报道称,在新课本中,将更多体现“核心价值观”,原先教材中删除的革命手抄诗以及《红岩》文章节选等红色经典将进入新课本。“坚持全面渗透,增强教材德育内容的针对性和实效性。”7月11日,刘利民曾在会议上特别强调。
针对统编传闻,至今未予以回应,但种种迹象表明,教材改革已跃至工作重心之一。
教材管理是由基础教育二司负责。2009年该司关于教材的工作简单表述为“进一步加强中小学教材建设。”2010年,教材工作突然提升了标准,其时已经明确要求“全面启动义务教育阶段各学科教材修订工作。加强对思想品德、语文、历史课程教材建设的规划与指导,组织编写好三科教材,进一步把核心价值体系融入三科教材建设的全过程。”2011年延续了上一年的思路,并明确提出要“研究制定中小学教材选用管理办法”。比照三年来工作重点的变化,教材改革之义呼之欲出。
基础教育二司工作重心的变化,源自进入袁贵仁时代后的新政步伐。2009年底,袁贵仁接替周济履新长,三个月后,即在基础教育教材工作上布设新局。
2010年2月21日,下发《关于成立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工作领导小组的通知》,成立了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工作领导小组。联系基础教育二司2010年工作重点,此三文科教材编写格局生变,恐不是空穴之风。
统编教材沉浮始末
若如此,这是1999年第八次课改以来对“试验教材”的首次重大修订。
1999年,中央办公厅下达了《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该《决定》在素质教育理念下,明确表示“试行国家课程、地方课程和学校课程”,同时“促进教材的多样化,进一步完善国家对基础教育教材的评审制度”。
2001年,教材改革更进一步,发布《中小学教材编写审定管理暂行办法》,规定各地方可自编教材,经教育行政部门审定后用于教学。至此,教材统编格局彻底被打破,“多纲多本”的“审定制”格局形成,国家也不再负责出钱编写。
而在2001年之前,大陆教材主要由人民教育出版社统一编写。
1950年9月,建政甫一年的召开第一届全国出版会议。针对当时旧版教材与解放区教材驳杂的局面,出版总署在会上提出中小学教材须全国统一供应的方针,并决定联合共同组建承担中小学教材统编的专业出版社。
人民教育出版社因此而生。作为官设出版机构,人教社编写教材须执行严格的规范。由教育管理部门指定的教学大纲与课程标准是教材编写的“宪法”,在此基础上,人教社要首先制定教材编写方案,明确教学目标、方式、编写体例等内容。其后,再进行主要内容填充工作。以语文教材为例,选文要特别注重政治性,不能持中性倾向,要积极反映主流意识,练习题也需要向此方面侧重。涉及敏感问题,诸如台湾表述时,教科书编写则需要格外慎重,避免歧义。从操作时间而言,编写方案需花费数月,内容编写则可在半月内完工。
编写完成后的教材须交由指定审查机构审定。在人教社统编教材格局被打破后,教材审定则由专门审定变成了“糊名阅卷”。送审的教材都是白皮书,不写出版单位,以编号代替。审定时,先审定方案,后审定教材,如方案没有通过,教材将失去审定资格。
在大陆教科书管理格局中,除了统编和出版中小学教材,人教社还承担着研究和发行等作用,实际上等同于大陆教科书管理中心。
1950年代,人教社与地方出版社在中小学教科书供应上的关系,按照时任出版总署出版局副局长金灿然的说法是:人教社负责制定大陆教科书造货与供应计划,各地出版社需要与人教社订立租型合同,在定价方面与人教社保持一致。其中提到的租型模式,意即地方出版单位从人教社租来印刷教材的胶片,同时按照教材总价的3%向人教社支付租型费。此种模式,是为了解决人教社教材全国运送困难,而特别设计的。自此之后,人教社的顶端优势逐渐形成,租型则成为了大陆教科书供应中的常态。
但教材统编工作亦始终随政策起伏,人教社前后编了10套教材。第四套通用教材在使用半年后,曾被批判为“压得太重,摧残人”,要求“课程砍掉一半”,但未及修改,爆发,教材管理体系崩溃;第五套通用教材的编制则来自直接命令,时当1977年,要求尽快编出一套统一的中小学教科书,从1978年秋季起供应全国。该套教科书确立的指导思想是:贯彻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为实现我国的四个现代化培养又红又专的人才。
进入80年代中后期,教材编写开始由计划经济时代的“国定制”向趋于市场经济的“编审制”转移,至2001年统编彻底废止。
“国定制”与“编审制”利弊
如今统编教材之声再起,“国定制”与“编审制”两制之争成为了关注所在。
两制之争并非新事。大陆教科书体制始自清末,是当时从国外舶来制度之一。最早由民间自编,而后成为清廷新政之一。1904年清廷颁布癸卯学制,随后吸收日本经验,于1906年出台国编教科书计划,是为“国定制”之始。然而,在清廷国编本教科书尚未出台之前,实行“编审制”,允许私人编书,但所审定图书期限仅为5年。
尽管限令如此,但由于国编教科书陆续出炉后质量难以令人满意,民间自编机构在此期间发展蓬勃,双轨之下,“编审制”渐成主流,而不待5年期过,清朝即已倾覆。
民国建成后,“编审制”成为了教材管理的主流,但“国定制”冲动仍有反复。北洋政府时期,曾有两次国编计划,南京政府时期亦曾两度开展国编计划,但政府编写往往耗费时间较长、资金投入较大,收效却甚微。
相形之下,从清末开始,民间出版机构已经积累了从编写、发行、出版到实践的一套经验,与政府投资编写往往亏钱相比,民间机构的收益率令人咋舌。据资料显示,通过出版教科书,商务印书馆的资本从1913年到1920年间,从130万翻番至300万,而1922年新学制改革,更是使其资本猛增至500万元;中华书局亦因编写教科书,资本从1912年的仅2.5万,激增至1916年的200万。民国十年之后,上述两民间机构几乎占到了教科书供应的十分之九。
1949年后,大陆教科书管理收归“国定制”,教科书由国家拨款统一编写,教材定价亦由人教社指定,地方出版社不得调价。至此,教材经营利润亦不复存在,各出版社靠接受国家补贴为生。
教材统一定价局面在1988年后得以改观。当年国家教委提出教材多样化政策,亦发出明传电报,开放教材定价,允许地方自决。1995年,随着纸张涨价,教材定价再被调高,此后,教材利润开始显现。至目前,有业内人士估计,中小学教材出版市场利润每年至少为300亿。
利润前导,增强了地方出版社的实力,教材统编体制的缺口得以打开。2001年后,国家不再出钱编写教材,而是在审定教材后,建立中小学教学用书目录,向各省下放,由各省酌情选用。很多省市考虑地区情况,往往弃用人教社编写的教材,而选用地方教材。如江苏地区中小学文科教材,约90%为“苏教版”教材,“人教版”仅被少数学校采用。
向地方下放选择权,本意是引入竞争,但经过数年时间,却显现出了让决策部门始料未及的问题。2010年秋季,安徽五地市开学临时更换教材,将教材编写的一家民营机构排挤出局,补入本地出版集团,媒体质疑其有行业寻租之嫌。另外,大陆多家媒体也曾报道许多省份出台相关文件,规定凡进入当地的外省教材必须“租型”,让本地出版集团以低成本获得利益垄断。此外,为了进入各省用书目录,并最终选中,许多出版社不得不拿出一部分利润公关相关管理部门。
有出版社人士认为,在“编审制”实行后,教材腐败屡屡发案,这可能使得国家收紧权力。也有地方出版社人士索性认为,统编传闻背后所涉的,还是教材利益争夺。不过,一些教育学者更为关心地是:回归统编恐与第八次教改精神不符。
收放之间如何权衡,的下一步动作值得关注。(来源:凤凰卫视)
“国定制”回潮:中小学教材课改大变局
2019-11-02 19:3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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