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茵《山行》赏读
西楼雪
山 行
叶茵
青山不识我姓字,我亦不识青山名。
飞来白鸟似相识,对我对山三两声。
这首《山行》是南宋诗人叶茵的名作。叶茵生于江南水乡,善诗文,藏书万卷,南宋宝祐年时他隐居苏州同里,平时仰慕唐诗人陆龟蒙的品行,很欣赏陆龟蒙诗文,著有《顺适堂吟稿》五卷。
提起《山行》,人们往往想起唐诗人杜牧那首:“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吟起它,无人不为诗中的深远的意境所陶醉,为诗人深刻的哲思所折服。然而叶茵的这首《山行》并不逊色于杜牧的《山行》。
本诗的语言质朴清新,明白如话,似与读者拉着家常:“青山不知道我的姓名,我也不认识青山的名字,飞来了几只似曾相识的白鸟,对着我对着山鸣叫了两三声。”然而细细地咀嚼,却是那样的意味深远。
一般来说,诗人写诗是竭力避免重字的,本诗中却重了好几个,有三个“山”、三个“我”、三个“识”,两个“青”,然而却并不感到重复与累赘。因为这重复的三个字却给了我们一个强烈的印象:“我”与“山”是平等的,是在直接对话的,无高低之分,无贵贱之别;也许“我”就是“山”,“山”就是“我”;“我”与“山”是不相识的,双方并不知对方的姓名;“我”与“山”又是相通的,性情相通,意趣相识。“我”在“山”中行,何须知“山”的名字?“山”与“我”相识,又何必知“我”的姓氏?看,白色的飞鸟来了,对着我,也是对着山,一样的亲切,一样的欢快,它鸣叫着,是那样的自然与轻灵。
大凡诗人都喜欢游山玩水,这不仅是为了躲避尘俗的喧嚣,也不仅是欣赏山中的风景,更是为了滋养那颗性灵的“诗心”。他们从山水中寻觅体悟着诗的灵魂,让或秀丽或雄壮或温婉或怒拔的山水浸润着这颗“诗心”。读着叶茵的《山行》,我们好像看到诗人,闲适地在山中徐徐而行,在青山怀抱中徜徉,在飞鸟的痕迹时顾盼,在逶迤的山径里流连,让山风吹走尘俗的气息,让青翠滴注饥渴的心田。于是,从这座山到那坐山,从彼处的飞鸟到此时的飞鸟,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又是那样的亲切和谐,山之青,鸟之鸣,人之灵,滋养着这颗清新自然了无痕迹无羁无束的“诗心”。于是《山行》就自然而然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诗贵新,只有脱了窠臼的诗才能让人击节欣赏。观诗题“山行”,似应状山中之景,叙山行之事,然后再抒山行之感。如杜牧的《山行》。然而,本首诗却非如此构思,叶茵仅截取山行途中的一点感悟,从“山”与“我”的关系着笔,从未识“似识”的角度着眼,把“我”对山的真挚而又自然的依恋喜爱之情淋漓尽致地抒写了出来。想起一句诗“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与本首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读过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那是庐山瀑布的壮丽;读过杜甫的“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那是泰山的巍峨与神奇;读过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那是秋之枫山的浓烈。然而,读本首《山行》,却不知山之风情,不知山之特色,只知山是“青”的,鸟是“白”的,人是“行”的,如此而已。其实,这正是本首诗的哲思所在:天下的山都是一样的,何必汲汲于欣赏名山之风景,何必戚戚于寻觅名山的奇瑰?只要有山,那就是“我”行的路线;只要有鸟,那就是我行的旅伴;只要在山中行,就会有一颗蓬勃的“诗心”,了无纤尘,何来羁绊?
佛说:“心中有佛,所见皆佛。”本诗也告诉我:“心中有山,所见皆山;眼里有山,心中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