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被认为纯粹是无缘无故的偶然事件。人们相信,差错不属于一部完好的机器正常行为之列。假使出了错,那必然是个别人的错误,是乱摸乱动的结果,是哪个钮卡住了,有人按错了键。计算机在它正常的完善状态,是万无一失的。
是否真这样呢,我可拿不准。归根到底,计算机的全部斗争就在于是人脑的延伸。作为人脑的延伸,它们的构造中也具有同样的犯错误的机能,犯自发的、不受约束的和可能性繁多的错误。
错误就深藏在人类思维的基础之中,像根瘤那样滋养着整个结构。要不是我们具有犯错误的能耐,我们决做不成任何有用的事情。我们思维的途径就是一路在正确和错误的取舍间作出选择,而错误选择必定像正确选择一样多。在生活中我们就是一路这样做的。我们是生来就要犯错误的,编好了码犯错误的。
常言道,我们在“尝试和出错”之中学习。我们为什么总是这么说呢?为什么不说“尝试和搞对”或“尝试和获胜”呢?老话这么说,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事情就是这样的。
错误本身并不是重大错误,但它开了条路。要取得进展,就须在错误的基础上迈步。
作为人类,我们最高明,最能眉飞色舞开动脑筋的时刻,是当我们面前摆着两个以上选择的那会儿。有时候,同时有10条,甚至20条路可走,而除了一条之外,其余肯定是错的,这种富于选择的场合能把我们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境地。这过程就称为探索,而它是以人类难免出错为基点的。
当我们越来越依靠更为复杂的计算机来处理事务的时候,我们应该记住这些。我是说,应让计算机具有它们的头脑;让它们自行其是。假使我们能够做到这点,能在事情的进展过程中皱皱眉头把头侧向一边,不去管它,那么人类和计算机类就前程无量了。你们通常用的好些的计算机一瞬间所能完成的计算量,就要我们任何人用算尺拉上一辈子。因此,现今轻易能够获得的、机器所造成的精确误算,几乎是无穷无尽的。这样你就可以想象,从中我们能够得到多大的机会。因此我们将能着手解决一些最棘手的问题。例如,现今生活的实际已经显然表明,全世界已是个单一的共同体,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组织我们全球规模的社会生活呢?作为工作设想,我们可以假定,所有正确的安排方式都行不能。于是,为了推进,我们所需要的是一整套错误的选择,而且必须比我们任何人现在所能想出的少数错误做法,更为多样和有趣得多。事实上我们需要一张无穷尽的选择单子,为了把这张单子打印出来,我们必须让计算机自己运转,随机选择下一个步骤。假使作出的是一个够大的错误,我们就能发现我们登上了一个新的水平,在清新的境界中感到震惊,准备从头迈步。
刘易斯·托马斯(1913~1994),医生,病理学家,随笔作家,耶鲁大学教授,美国科学院院士。他撰写的科学随笔集《最年轻的科学》、《细胞生命的礼赞》、《水素养和蜗牛》,均为畅销书。